製造歷史——東南亞藝術如何再征服過去而召喚未來(Making History: How Southeast Asian art reconquers the past to conjure the future)

Author: Iola Lenzi; Translator: 鄭文琦(Rikey Cheng)
Origin: 《典藏今藝術》(ARTCO magazine)no.217; 數位荒原(No Man's Land)轉載
Time: 2010年10月
Keywords: Iola Lenzi, Southeast Asia, ASEAN, modernity


Abstract

近來曼谷街頭爆發武力衝突,原為受害者與加害者的紅衫軍、黃衫軍和泰國軍隊前後角色易位,歷史及其結果再度成為新聞。在全世界最多元的區塊上,東南亞既無法宣稱唯一共有的歷史,也不存在單一身分認同。誠然,即使有人持續挑戰東南亞主要為非自然的組成,同地區鄰國間仍普遍採取彼此忽略的態度。然而,東南亞不再是一種預設的歸類法,在千禧年後,亞洲歷史已將我們所在角落的不同國家綁在一起,許多共同主題貫穿我們的前現代(pre-modern)和當代文化,前者有宗教和文化融合、海上貿易、多縫隙邊境、母系社會組織,以及主要涵蓋功能化、靈性與物質為發展核心的高度藝術表現;後者又有西方帝國主義、去殖民化、國族(nation)崛起、都市鄉村關係緊張、對內-對外身份認同觀點,以及民主妥協等。

歷史的詮釋與權力,和國家(state)的相關處境緊密相繫。隨著東南亞各族從異國霸權統治下解放並愈見質疑區域民族主義的內容和目標後,他們也回顧過去以審視歷史,藉此尋找關於自身的答案和鎔鑄現狀的決定性事件。但他們多少有些不確定,因為直到數十年前,歷史的決定權仍掌握在外人手裡:從早期菲律賓與印尼19世紀外來政權,殖民地主人以自身而非本地族群的觀點,掠奪式地強徵當地過往。後來20世紀中去殖民化風起雲湧,民族國家(nation-state)建立起法定政治代議運作,傾向將歷史納入政治事務,因而在過程中扭曲甚至掩飾特定事件。但越是接近20世紀末,特定國家的大眾傳播和社會變遷就越包容個人聲音被社會聽見,政治變化導致初萌芽的自我賦權(empowerment),歷史的演員(人民)對於歷史主張的要求聲浪愈發高漲。在地藝術家在這波重新挪用(re-appropriation)作用中首當其衝。

少數泰國和印尼(也有一定數量的新加坡)當代實踐者(註1),將近 20年持續探索以過去為批判現前體制與階層的管道,菲律賓、越南(註2),甚至不少像是緬甸藝術家,都在相對晚期將歷史轉變為檢驗國族與自我的稜鏡。如今21世紀邁入第二個十年,新興的、跨區域的歷史資料審查,還原部份晦暗不明的真相及其對於今日與未來影響之爭辯,已成為不同媒材的當代創作者關乎主旨的中心思維。「製造歷史」展邀集東南亞六國的七位男女藝術家,本意在於快照式的突顯而非普查建檔,重點在展出特別呈現歷史和歷史所有權等命題所衍生概念的新作。這是個複雜的主題,因此引發迥異且多元並存的表現策略。儘管參展者之間容或擁有相當的世代差異,所有作品(註3)仍將藝術作者(art-maker)理解為行動中心或一個訴諸群眾思考反應的審慎觀察者。

雷米羅(Alwin Reamillo)和Nge Lay的作品都根植於個人背景,也都表達對於更廣泛議題的看法,而這些議題又受到民族歷史的影響。Nge Lay今年的家族攝影系列「有限事物的關聯性」(The relevancy of restricted things)裡,置入一個挫折的家族實現和內心渴望的敘事。她以作品為媒介表達自己關於父親的失落感(當時她還是小女孩)以及如今無法養育後代的遺憾,後者她歸咎於緬甸高壓政權的環境(註4)。此外,雖然這些扮演的源頭是萌生自個人經驗,它的形式層面和心理學紀錄仍激起共通的心理認知,使觀眾透過憐憫與熟悉而連結。

一系列九張影像呈現一個鮮活的場景:孤立地景上的破敗家族,藝術家用看似橡皮的鬼魅面具遮蓋五官,扮演父親一角。代表的家長分別由孩童、女眷和動物所環繞,構築一幅東拼西湊的家庭圖像,既因違背常態而倍顯乖張,復又流露脆弱而值得重視。藝術家操弄主角和攝影師的不同觀點,隨窺私的相機從三人照轉到群體照,闖入私密空間再到荒涼光景又折返。亦運用打光做為詮釋親密性的手法,點出自深沉憂傷之底羞赧地浮出不足為外人道的家族祕辛:藉由燭光烘托出主要人物表情,當入侵鏡頭尾隨家族成員的僵硬姿勢遁入幽深處時,藝術家也捕捉到片刻的莊嚴。[......]


  1. 持續利用該路線創作的泰國藝術家有:康那維奇阿幼隆(Sutee Kunavichayanont)、史利瓦尼齊邦(Manit Sriwanichpoom)、西迪吉(Vasan Sitthiket)、Ing K.、沙歐萬賽伊(Michael Shaowansai)等人。印尼則以都農(Heri Dono)、克里斯坦圖(Dadang Christanto)、哈梭農(FX Harsono)、埃拉麥阿尼(Arahmaiani)和蘇瓦其(Agus Suwage)為擁護此策略的主力。新加坡藝術家李文的〈Artists Investigating Monuments〉計畫與行為〈Yellow Man〉都是此類型最知名的先期嘗試。王良吟以個人故事為探索更普遍歷史議題的起點,同時唐大霧作品也持續處理歷史及其所涉面向的廣泛素材。
  2. 在菲律賓作品如聖圖斯(Briccio Santos)的〈2009文物隧道〉(Heritage Tunnel(2009))及法加爾杜(Brenda Fajardo)的「塔羅」(Tarot)系列;越南籍 Tran Luong的「紅領巾」(Red Scarf)行為創作調和個人與民族史,其去年的錄像作品〈前進與後退〉(Moving Forward and Backwards),明確將再評價歷史視為進步的動力。
  3. 唐大霧、嘉思瑪、西迪吉、裴公慶和 Green Zeng都特別為此策展專題而製作新作,而雷米羅與Nge Lay則由策展人挑選各自合適的裝置。
  4. 出自今年2至5月期間與藝術家互通的電子郵件。
- Iola Lenzi is an independent curator and researcher.